愛的教育故事

六 .

歡迎晚會

加國作家 : 葛依凡

 

越戰結束了!祖籍中華的人群成了逃難的難民,漂浮在無際的海洋,被搶盜洗劫,受饑餓煎熬。

找到了陸地登岸的怒海餘生,進入了難民營。

我想著自己民族的情況-----在神州大陸,經歷了內戰,一波一波的整肅運動,大飢荒與十年浩劫;住在柬埔寨的, 遭受了滅族的殘害; 落戶越南的,漂流在汪洋大海。

心中鬱結了化不開的悲涼,找到了三姐妹的住處,按了門鈴。

開門的是一位棕髮藍眼的婦人,親切地微笑說:

" 你就是王太太吧!我正在以動作示範來教他們怎樣用吸塵機"。

三姐妹是第二代的客家越南人。讀過中文學校,普通話說得很流利。兩個姐姐二十上下,小妹只有十五歲。青春的面容,木然沉重,可能經歷了太多的苦難,心中的憂懼與疑惑仍未全部消失。

這是一所有小院落的老式住宅,保養的好, 安適悅目。我看了臥室 客廳和廚房,生活所需大致已齊全。教會出錢租的房子,是教友們轉送的傢俱,也有了炊事用的杯盤碗鍋等。看見了筷子, 不免驚訝,可見在教會中有細心體貼的人。冰箱裡堆滿了 各類食物和飲料,很豐富的,婦人表示他們的教會並不大,能力雖有限, 但仍有熱誠,大家同心協力,盡善盡美給三姐妹安設一個家,讓他們知道人間仍有愛和希望。

門鈴響了,來了一位三十多歲的男人-----教會的牧師, 他從提袋中拿出了一本英漢字典給我看, 並說:

" 我從溫哥華唐人街書店買的, 是不是這一種?希望沒有買錯。"

我心中充滿的感動的說:

" 這是一個很好的字典。可以幫助他們學英語。" 牧師的臉上,出現了寬慰的笑容。

原來他就是為了買這本字典,才駕車去了一趟溫哥華。那時還沒有五號和九十七號C公路,去溫哥華要取道三號公路,開車來回最快也要十二個小時。

牧師要我代他傳達教會的立場; 大家幫助他們在加拿大開始新生活,基於博愛的精神,如果他們來教堂聽道理,教會的教友會非常歡迎。可是,她們不必以感謝來回報的 心情進教堂,因為沒有這種義務,他們應該知道人人有信仰的自由。教會不是因為要吸收新教友,才擔保他們來加拿大的。 最後兩句話的論調我感到耳熟。

克羅那有很多教會擔保接納難民來定居。我的外子衛理也常常說:

" 如果需要他幫忙,他會盡力而為,絕不是為了稱著找機會來吸收新病人,擴展醫 務。"

晚上有個歡迎會, 仍然需要我幫忙翻譯,地點在柔特蘭高坡上新建的住宅區,一動寬敞的大型房屋裏面。街道兩旁停滿了車,一進門就感到了熱烈的喜洋洋氣氛,大廳掛了彩帶擺著鮮花,還有一條剪貼著英越文字< 歡迎來克羅那>的大橫幅。 包裝精美的大大小小的禮品紙盒,一層層的堆得很高,它的形象比龐大家族的聖誕禮物還要壯觀。

椅子當然不夠用啦,人們站著或是坐在地毯上,有一批 人在櫥窗裏忙,有的在傳遞飲料和精美的小點心。一屋子熱誠的臉孔, 真摯的目光,放射著融冰的熱度; 想以這般熱情的情誼,來接待不同種族不同語言的難民。

一對老年的夫婦告訴我,他們年輕的時候,也做過難民,雖然逃亡的方式不同,甚知其中的滋味。希望三姐妹努力適應新的環境,盼望他們喜歡這個國家。又說大家都是赤手空拳的來到加拿大的,誰不是白手起家呢!

今晚的中心人物三姐妹,沒有大家預期的興奮;他們從未見過這種場面,好像不知道如何演這場戲? 也不知跟人們要說些什麼? 我向他們解釋了這晚會的意義,並說這些紙盒裡 都是大家送給你們 生活的禮物。

洋人在聖誕節、生日結婚和紀念日都得以這種方式來送禮,不管東西值多少錢,都要漂漂亮亮的包起來。三人互相傳達了眼光的語言,他不懂,也未猜測. 在眾人眼光的焦點上三位小姐斯斯文文的坐著。有人輕聲的問我:

" 他們高興嗎?" 我回答說:

"很高興" 由於這個問題, 我才想到這裏人不懂中國少女的矜持,需要解釋。 拆禮物了; 大家聚攏在一起, 主持人念出禮物上卡片的名字,交給收禮的人,每拆一個紙盒,圍觀眾人都會發出聲聲的讚嘆,受禮的微紅著臉,仍然沉默。

我深深的感動人們的情誼,選的禮物美觀又實用,有不同季節衣服,大小的毛巾,香皂化妝品.....以及拖鞋、毛毯、被單......。

看來這一 屋子的教友,都是很普通的居民,沒有豪富;大家都用辛勞所得購買禮品,以最隆重的方式來贈與,希望他們感到被關懷的溫暖。

姐妹三人可能不知如何表示,我揣摩了她們的心情, 代他們說了感謝的話; 大家高高興興的回家。 接著 幫忙收拾,有幾位負責收集盒子。井然有序。

以後我去看過三姐妹,常遇到不同的面孔。原來教友們輪流來教他們西式烹飪與燒烤; 做各種點心 他們讀完了一期英文補習班,就找到工作自立了。像麥當勞這類的工作,三份低薪加在一起,就是一分普通家庭的收入。他們勤勞節儉, 如同其他的克羅那市的越南船民一樣,漸漸的有了積蓄。

那些年裏,我與外子衛理參加了很多次 <船民> 的結婚典禮, 怒海餘生,被命運支配到了此地的花果山來。青年男女自然地相遇, 相戀成為眷屬。曾經擔保的教會,大力的協助,以求隆重。不論認識與否,我倆只要收到請帖,就帶著禮物去吃喜酒。曾經漂流過的族群,生根力強,很快地枝葉煩茂起來。

三姐妹生長在西貢,很自然地嚮往著華人聚集的繁華大都市 ,羽翅茁壯的時候,接連地離開了花果山城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