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人與大人之間
-- 陸達誠 --
說起「小人」,當然不是指小人國內的小人,而是一種有人性品質涵義的名詞。
這種人性品質是負面的,甚至負面透頂,說時氣忿滿腔,巴不得飽以老拳而後快。更可從「大人」角度來對照小人,則其卑陋和不堪入目的面貌更為明晰。
大人者君子也,問心無愧,胸襟坦蕩,宛如一盞明燈,照亮小人充斥的幽暗世界。小人反之,永在見不得人的暗域算計謀害別人,以圖自己的利益,擴大自己的空間,陷害別人,甚至對善人、大人、君子更要損之害之,這是一種積極的「惡」,不斷擴大其版圖,使他的空間範圍中不再有安定幸福的感覺,大家人心惶惶,不知何日被黑暗吞沒。
小人啊,雖善躲,但為人人惡之、人人喊打的對象,如過街老鼠人人除之而後快。
自己的面具後面也有一個小人, 然而這類小人並非吾人身外之物,人皆有之。
小人固然吾人在他人身上發現的一種特質,而把有此特質之人冠以「小人」之名。然此特質在每一人身上均有之,只是大小不等而已。
吾人都有小人的運思、作為、計謀,只是把它們隱得很成功,別人是看不到的。每個人都有面具,甚至多種面具,在不同的場合,分別套上,令人看到的自我都是見得人的一面,不是君子,就是淑女,氣度非凡,氣質高雅,談吐舉止令人讚賞。然而在這君子淑女背後,有個「小人」非常活躍地在伺機而出,不是為了被人發現真正的自我,而是仍在偽裝的高雅大方下算計別人,拉低別人的威風,扯別人的後腿,總之,要別人倒楣,要人看到別人不是君子淑女,別人都是小人。
如此,自己之大可更展現。 當人面對小人,而發現表面為大人之後的小人在聳動時,我們會嗤之以鼻,不屑與之來往。但卻忘了,自己的面具後面也有一個小人,甚至可能比對方的小人更大更厲。分別只在我的小人的隱身術比較高明,我的面具比較保險而已。
因此許多人不願看到醜陋的真我。可是對外面的醜陋卻絕不寬容,盡可能予以揭發,使眾人惡之。這種倫理的雙重標準顯出人性的複雜,隱私性的罪根,誰能說中國人沒有原罪?
《聖經》上說人是按上主的肖像造成的。那麼小人怎麼來的呢?小人極似魔鬼,那麼人內有一部份是魔鬼的肖像了,怎麼魔鬼能在人內複製自己呢?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。
一般來說,人身上之「小人」有其先天的潛能,後天逐漸完成和定形。
有的人身上的小人潛能較少,因此即使活在小人堆裡,仍能出污泥而不染,甚至鶴立「陋雞」之中。另一些先天的小人潛能極大,因此雖然活在一群有君子之風的兄弟姊妹之中,仍發展出其獨特的小人品質,氣量窄小,自我中心,只求人人為己,奈何。
不過把小人之成形全看成來自先天潛能亦有不公之處。
因為後天的不警惕,對惡缺乏免疫力,及主動的助長小人性格,在損人後沾沾自喜,而讓自己的惡性充分開拓,致使自己的小人變成一個巨無霸式的巨小人,這種情形絕非虛構。
如此,有同量「小人」潛能的一群人身上,最後發展出有天壤之別的不同品格之大人小人,不能怪父母遺傳的基因,也不能推諉於前世,只能說是小人自作孽,自己招惹,自己塑造出來的,活該!
小人與大人是自由之成果 在哲學的層次來說,小人與大人是自由之成果。
人在先天和社會因素之外,決定人之個人性的基礎是自由。心智發展一定程度後之青年或壯年,對自己的行為及形象要負全責。每人內心之小人或大人的潛能開發及整個人格之整合工作,都是無人可以取代的,我人應把呈現於外之見得人的我,與隱在背後見不得人之小我整合起來,使小我不變成全我,使小我逐漸失去地盤,使小我與理想的我切合,使小我性逐為大我性取代,而使小人日益萎縮,直至消亡,則剩下的是不再分裂的我,對內對外一片光明,一切動機都是我為人人,一切作為都是成人之美;他的內心之善、之美甚至超過別人所見之外表,因為人心內原有善和美的無限潛能,此分潛能一旦開放,就會覆蓋小人原有之疆域,甚至改沙漠為沃土,小人不再囂張,而大人收復失土。
此時,上主之肖像和儒家主張之善性徹底洞現,人見之皆額手稱慶,稱之為完人、聖人、菩薩,即之如沐春風,不忍捨離。
這時其小人已不見,唯大人,而此留大人有感染力,可使其他人心內之小人亦逐漸消亡,而此人周圍之世界遂成一大人國,此國中小人無法立足,如魔鬼在光域中不能生存必須逃竄一樣,而居留在此大人國中之人民必感到大人不難為,要消除自己身上殘留的小人性亦非常容易。活在此國中不必擔心別人的明槍暗箭,因為所有的人都無面具,都是整合成功的真實個體。
世上真有如此地方嗎?不知道。但這是人心普遍的想望則無疑。
寫這短文之意外發現是:反省小人可引人走向完成人性的頂峰,本來嘛,一切被評為小人的可憐蟲也有其成大人之潛能。真正的教育不是對小人盡人人該打之責,而是改換其性,使其光輝的一面終能呈現於眾人之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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