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十五 .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*        *

 

 

 

    這是周顯王三十一年的一件慘事!史記上是這樣記載的:

 

    商鞅立法治秦;秦邦雖治,而婦人、兒童都口口聲聲說:這是商鞅的法律!不是我們秦國

    的法律!

 

    可見人民對商鞅變法以來,怨聲載道之音不絕於耳!尤其當秦文公繼位以後,對商鞅更是

恨之入骨!沒收了商鞅之大印,又被小人密告:每逢商鞅離開朝庭出城之聲勢浩大,盛況空前!

文公擔心他謀叛,派武士三千人去追回商鞅,沿路都聽見百姓怨恨商鞅的聲音!

 

    商鞅勿視百姓的反應,駕車出城百里,忽聞喊聲大作,得知是朝庭發兵追趕;商鞅大驚,知

道大禍臨頭,匆忙脫下衣冠下車,扮著小卒冒夜逃亡!不料,他逃到了函谷關,天已快黑了!就

前往客棧休息,店主向他要帖,檢驗身份,然而商鞅是制訂法律的人,卻是個不能給帖的人,店

主無奈的說:

 

   『對不起!小卒!這是商鞅規定的法律,店中不得收留無帖之人!一旦收了你被查獲,會砍

頭的!我不敢留你!你還是自求多福走吧!』商鞅真沒想到自己作法的嚴謹!竟給自己在危急之

時帶來那麼不方便!他感慨萬千的繼續前行,想繞過另一條荒路,逕奔魏國去!

 

    他躲躲逃逃 ......不敢回頭!......他逃到漆黑抹烏 伸手不見五指的荒郊野外,未聽

追兵趕來!他才放下心來繼續的往前走,那夜,天上北斗星和月亮都遺棄了他!他幾乎迷失了

方向!正當他猶疑徬徨的時候,他下意識裡感覺,他的背後有人緊緊跟蹤著......商鞅快步,

跟的也快!商鞅慢!跟的也慢!他心中不由得發毛起來,暗想:這位老兄跟在我後頭幹啥!?既

然如此,我何不向他借一借那照身之帖呢?我只需過關一切都解決了!於是,他鼓足了勇氣,猛

一回頭的大暍一聲說:

 

   『喂!你老兄跟在我後頭幹啥!?』

 

   『啊!啊!你......你是執法如山的商鞅商大人吧!?』

 

   『你......你......你是誰!?竟敢如此的跟蹤我!不怕我......?』商大人在黑夜裡

只看見跟蹤者的白鬍子。

 

   『我是出生早你兩百一十三年前的孔丘啊!你不認識我吧?!』

 

   『甚麼!?孔丘?孔......孔丘?你會是孔丘?真是活見鬼了!』商鞅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

下,他吃驚得直冒冷汗!

 

   『請商大人勿疑!勿嚇!在下正是以平等之心教我學子的孔丘!我看見你在人世有了劫難,

不放心的一路護衛著你!』

 

   『護衛著我?廢話!你這個世稱儒人的魯人!拿甚麼本事護我?你真有本事快把你的照身之

帖借我一用再說!要不然!快給我離遠點!少來跟我說甚麼大道理!去!去!去!』商鞅在這個窮

途沒路的時候,竟然碰上孔子,真是沒面子的倒霉到了極點!

 

   『請商大人息怒!我今日不是來講仁義道德的!而是讓你相信[德不孤必有鄰]的真理!』

   『哼!你這不是在諷刺我作法的結果!這回自限了自己!可給你這個儒人看笑話了!快走

開吧!在你們的眼裡,我是一個失[德]的人,怎麼樣!我不要甚麼鄰!我只要一帖照身符!快幫

我找來!不然我寧願孤獨的走到盡頭!』

 

    商大人氣呼呼的向前逃著!背後沒再出聲!猛一回頭,啊 ---- 原來夫子仍窮跟不捨的在

商大人的後頭!商鞅大怒:

 

   『你這個一頭撞在牆上不知轉彎的人!還緊跟著我幹啥!?你明知道我最厭惡用說教訓人

的方式的!你快別短我的前程!你走你的儒家路!我走我的法家橋!咱倆井水不犯河水!我大丈

夫敢作敢當!不用你在這個接骨眼上假仁假義,貓哭耗子假慈悲!快回你的老家去吧!』

 

   『請商大人稍安勿燥啊!請聽我說啊!今天你快要面臨懸崖邊緣,走投無路了!依我的想法

只剩一條可行的路!那就是 ---- 』

 

   『告訴你!不要跟我說道理!你的道又不是我立的法!我不會聽的!你死了這個心吧!你休想

在此刻把我拉進你儒家的規格裡!我好不容易才掙脫你的巢臼,作出格之想!立了治國的制度,

我縱然得的是[作法自斃]報應!也是心甘情願的!這正可證明我法家一向[貫徹到底]的精神!

 

   『是的!是的!這就是我要緊跟你的原因!商大人的執著!不正是我儒家為人處世的根基?

人生是必需有所執著的!執著在自己的信念上!就是粉身碎骨在所不辭!這不就是我一向堅持

的[知其不可為而為]的道德勇氣?今日晚見商大人獨自一人走在堅持不疑的路上,用自己的

身驅去應證自己執法的[道]嚴密到甚麼程度?此作為真不愧為大丈夫也!你[以身示法]的精

神令我汗顏啊!』夫子執善無毀的真誠,稍稍鬆動了商大人繃緊的法弦!

 

   『不瞞夫子!我一向看不起後起的儒者們,尤其那只說不做,務而不實的毛病始終不改!

口口聲聲的倡王道!講仁義!怎麼你孔大人還沒實現你的王道理想就在官場上做了中途的逃

兵!?』

 

   『是的!是的!任何理想都應親身體驗!我就是有了這個體驗,才能推己及人的將心比心

!明白你此刻的處境與心境!在這漫漫長夜裡!我們都自以為是與眾不同的聖賢之人!掌握了

人生的大道理!和為政的不變法理;希望人人能受此法理之惠!可是要人人依循我們的[道]

行!往往就不得不先放棄自我原有的追尋之路和哲理!今日你不肯再接受王道的政治理想!

就是你已有你的一套!再不願放棄你的信念來屈就於我!你當然會拒我於千里之外呀!』孔

夫子無懼於商大人的無禮與傲慢!此刻正是精誠所至,金石為開了!

 

   『對!就是這樣!我實話直說吧!你孔夫子的那一套,我不是不懂!但是[它]不能滿足於為

政人的口味了呀!當年我也曾在秦孝公面前力創[王道],但是孝公大感無趣!我才改說[帝道]

,當講[霸道]的法術他的興趣盎然!我不得不順應時代潮流變法!如今!我的變法失敗!恐怕你

夫子也要受鞭屍之苦哇!自戰國以來,百姓都被你的甚麼修身 齊家 治國 平天下的大道理給

燻染得自私自利 沒有群體觀念!養成凡事只講求情面!棄公益之不顧!往往不顧立國的制度,

忽視法律的典章!個個只知[自掃門前雪,那管他人瓦上霜]!自私到了極點!批評起別人來!竟

滿口的仁義道德!你雖不生在這個時代!你難道就推得了責任!?你的罪狀也不輕啊!』

 

   『是!是的!我原是個不立文字的禮教衛道者!沒想到我的後生摘錄我平日的言行片段,卻

讓後世的人曲解了 漏失了我的本意!我心中之苦又有誰能理解呢?今日又如何替自己辨解呢?

今日見你奔逃於魏國的路途之中,想來陪你一段!並真誠的相告:凡事如均能合情 合理 合法

的處理!你的心就安了!事實上你已在自己開創的法治之道上豎立了[以法治國]的里程碑!將

來在歷史上,必留下不朽的史實!』

 

    商鞅之法治走到這地步!商鞅之危,有誰能解救!唯有靠他自己勇敢的去面對了!

    商鞅此刻大澈大悟,悲涼透心的向漫漫長夜慨然長嘯 ----

 

   『啊!大丈夫不屈不撓,勇往直前!今日,我已走到盡頭!這才發現我一生想盡法子要甩掉

的儒家[本我]精神,總以為只需照一切的規章行事,必然民富國強!誰知我死到臨頭!也仍舊

掙脫不了儒家的[人本之網]啊!......』想著......悔著...... 恨著...... 罵著!正準備

回頭面對真實!這才發現孔老夫子的長髯,已消失在這孤寂的黑夜裡了!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*            *           *

 

    商鞅的變法在萬民的痛恨中和貴族集團的唾罵裡,受到[五馬分屍]的慘刑!

 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{  愛 樂 思 天 地  }

 

 

$ 吾聽故吾思 $

 

1. 孔夫子特來陪商大人走一段,究竟有甚麼意義呢?

2. 從儒法兩家哲人的談論中是否看出均融會貫通了八達嶺,能達[一以貫之]的境地?

3. 從現今的社會角度來看,我們如何融匯貫通各家,扮演一個成功的領導角色!?開創

嶄新的未來?

4. 與孔子對談之後的商鞅,為甚麼會說自己終仍掙脫不了儒家的[人本之綱]?

5. 我認為要融會貫通的一以貫之各家學說,實踐者應先有那些共識?